半夜十一点至凌晨一点钟之前这一段时间,我们传统称之为“子时”。古之人最初为什么如此命名?说这个时候“阳气动,万物滋”(滋、子音近而假借?)也好,老鼠娶亲也好,似乎都不得要领。近来初为人父,怀抱呱呱号啼的幼子,疲惫之余,恍然而有所悟:新生婴儿白天多睡,一到半夜,准时开闹。噫!子时,莫非赤子开始哭闹之时?英文描写适合某人活跃的时机有语云:tobeone’stime。意思是说:此其时也。旧时俗有近似巫咒的童谣云:“天皇皇,地皇皇,我家有个夜哭郎。过往的君子念一遍,一觉睡到大天亮。”可见,婴儿夜哭是令人头痛的普遍现象。
婴儿彻夜频频哭闹,做父母的千方讨好,百般迁就,而少有怨言。为什么?天性固然是主要原因。另一方面,或许是出于宽容。我们不是常说,大人不跟小儿一般见识,因为小儿不懂道理嘛。其实,小儿最懂道理。他每啼哭,必有缘故,决非无理取闹。但不得安慰满足,也决不罢休。至情至性,无丝毫虚矫。相形之下,反倒是大人不能适应自然而然的道理了。禅者不是说,许多道理都是三岁小儿道得,七十老翁行不得的吗。而小儿动乎中,形诸外,饥来吃饭,困来睡觉,无不自然合道,真行者也。小儿,不正是道家所谓的“真人”吗。他们的眼神令已习惯虚假的成年人望而生畏,肃然起敬。古今中外许多哲人都主张向儿童学习。老子曰:“抟气致柔,能如婴儿乎?”威廉·渥兹渥斯说:“TheChildisthefatheroftheMan”(儿童是成人的父亲)。修行的真谛就在于革除积习,回返先天。果真能修到那一步,就可谓一阳来复,重获新生了。
子时,标志着旧的一天的结束,新的一天的开始,是阴消阳长之时。它既象征开端,又象征完满。故为修行者所重视。《易·随彖》曰:“随时之义大矣哉。”顺乎自然,应时而作,诚中形外,不正是子夜儿啼给我们的启示吗!